
芒種到了,老家的麥子該黃了吧。 幼時在鄉(xiāng)下,芒種節(jié)氣一到,整個村子便活泛起來。天還蒙蒙亮,就聽見窗外“沙沙”的磨鐮聲,像是某種奇特的晨鐘。祖父蹲在院角的磨刀石前,撩著水,將鐮刀磨得锃亮。那刀刃在晨光中一閃一閃,晃得人眼睛發(fā)花。 麥田里熱鬧得很。大人們排成一排,彎著腰向前推進,鐮刀過處,麥稈便齊刷刷倒下。他們身后跟著拾麥穗的孩子,像一群覓食的小雀兒。我總愛跟在老舅身后,看他揮鐮的姿勢——腰彎得很低,手臂劃出一道優(yōu)美的弧線,麥子便馴服地躺下了。汗水從他黝黑的脊背上滾落,在陽光下閃著光,滲進泥土里。 晌午時分,朱奶奶挎著竹籃來送飯。新蒸的饅頭,帶著麥香,腌了一冬的咸鴨蛋,蛋黃紅得流油,還有剛從菜園摘的黃瓜,沾著露水,脆生生的。大人們坐在田埂上吃飯,孩子們卻閑不住,用麥稈編成小籠子,捉了螞蚱關在里面,那螞蚱也不老實,總把籠子撞得東倒西歪。 最難忘的是打麥場上的夜晚。新割的麥子鋪了滿地,大人們牽著石磙一圈圈地碾。我們這些孩子躺在麥垛上,看星星一顆一顆亮起來。晚風裹挾著麥香,混著泥土的氣息,往鼻子里鉆。遠處傳來悠揚的梆子聲,大人怕我們睡著,便講些狐仙鬼怪的故事,嚇得我們直往麥垛里鉆。 村里老王頭家有條老黃狗,每到芒種就格外興奮,在麥場上跑來跑去,尾巴搖得像風車。它最愛偷吃隔壁朱奶奶家曬的麥芽糖,被發(fā)現(xiàn)時就耷拉著耳朵裝可憐。如今想來,那狗怕是早已不在了,連帶著那些麥香四溢的日子,都成了記憶里的碎片。 去年回鄉(xiāng),見麥田里隆隆跑著收割機,不一會兒就收完了一大片。效率是高了,可總覺得少了點什么。也許少的正是那“沙沙”的磨鐮聲,那彎腰揮汗的背影,那麥場上此起彼伏的笑語。 芒種又至,老家的麥子該收完了吧。只是不知現(xiàn)在田里的孩子,還編不編麥稈籠子,捉不捉螞蚱了。(塑業(yè)公司 周芮冰)